2023-1《十月》·诗歌|《布卡多山羊》：它，将死于一场山崩

南音，女，70后。居金陵。诗客、花农、偶尔画画。

布卡多山羊

南音

布卡多山羊

没有什么比它更像一个舞者了

瞧，在爱尔兰的长笛里

它迈着轻快而野性的步子

就要跳出草地的边界

它柔软的耳朵极富节奏地摆动

那昂然的犄角，永远都像绅士般炫耀

但显然，这个下午

它找到了更为舒服的方式———

马缨丹和耀花豆，在镜头里

无限地绵延

它侧躺着，摊开了身上的棕色大髦

多么漫长的进食过程啊

像从不厌倦的仪式

像可以反复回味的游戏

上下牙床的摩擦声，被不断反刍的香草，

它懒洋洋的臀部和优美的小腿

这无所事事的流逝本身

故事，进入尾声：

地表上最后一只布卡多山羊

作为最灵巧的逃遁者

它，将死于一场山崩……

而虚构的雪峰，在远处的寂静中闪耀

黑种草
我想和你说说这古老的物种，在南方的瓦罐里，从黑色的籽粒轻易就长成一片蓝色的风暴。当它从海妖般草绿的发丝间，升起这蓝宝石的璀璨脸庞。而密集的针叶，向周遭探出无数的触手。你仿佛看到更为远古的时空，在拉近的镜头里，不知名的灌木丛，和广阔的荒野上，它就在那里，摇曳得像一片清冷月光。我想和你说说那年的冬天，在北方的木场，我长久逗留、读书。隐秘的孤独，像蜷缩的小兽与我对峙。那个晚上，我来到月光下活动手脚。檐下的冻木堆，仍覆盖着积雪。一小片黑种草，像降临的某个奇迹，从雪隙中探出它纤弱的身体。那一刻，我为这真切的生命之力所震动，失语。像贫困的少年，接收到突然的星群来信
读莫兰迪画作
除了几只瓶罐和奶壶  在画面的中央  抵制着时光深处的泱散除了那种浑黄的、沉静的锈色趋近于托斯卡纳的阳光或土地散发出的光芒什么也没有了就像他清心寡欲的一生不带多余悲喜  也没有太多的表达欲望在狭小的地下室里他如此专注  观察光线投射后带来的变化像细察黎明前山谷中的每一寸奇异真的，什么也没有了除了那朝圣者的碗钵和林立的墓碑

黄昏的河岸

那片水杉林，在消逝的晚光中正一点点黯淡下去。苇丛上，突然飞来的一只苇莺，撞碎了梢尖橘色的光芒。从上游过来的运砂船，在灰釉色水面吃力地拖动着自己。几个散步的人，沿着河岸走出很远，直到变为这幅晚画中最后的墨点。

沉静如海

她在壁炉前弹奏巴赫的协奏曲，

他脱下手套，将手垂向椅背。

因为慌乱，她打翻了车后座上的鱼，

他俯下身体，为她慢慢捡起。

她换了新发型、新衣服，

只为等他晚归的一句——晚安。

“我喜欢宁静的大海，你知道，

是除了涛声之外的那种声音。”

于是，自始至终，她没有台词。

而他离开，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哦，请原谅，我不能为你复述更多：

当琴键停止弹跳，

当大海收住了涛声。

唯有沉默，才配得上这倾听中的余音

冷  杉

请相信，这绿色的梯子可以攀登，

可以带你抵达林梢的顶部。

并为你呈现另一个视角：

鸟儿在金色的枝丫间弹跳，野花与行人

携有各自的火焰，安静地燃烧。

从黄昏的野径归来，我们又一次停驻。

为这造物者的神奇而惊叹：

它是如此笔直，高大。

它直入云霄的一生，怎样完成了自我教育？

在冰冷的冬日，顶着积雪，

又是怎样幻化成了一座教堂？

是的，我们无从知晓。

只在路过时，伸直了弯曲的脊梁。

并在梦中看到那些桅杆，在蓝色天幕下

撑起一艘隐性的、透明的航船

沼泽地

这里，很久没有人迹。

某种轻音乐的滑行，来自野风

经年轻擦着芦苇。

凤眼莲和莎草，盘踞在水坑的不同

边界，像两股力量的持久较劲。

也像是一幅油画，在不同的季节

从内部修正自己。拎着

细腿的白鹭，从远处飞来。

在漫不经心地张望后，突然把长喙

插入泥炭（寻找和翻拣着什么？）

有时，是几只漂亮的雉鸡，或通体

漆黑的野鸭。在干裂的

泥地上踱步，接着扑进闪烁

银白的水域。被废弃的驳船，

半截在泥灰里腐烂。

裸露在空气中的部分，筋骨间裂开缝隙。

而雨季一来，将为舱体带来空螺壳、

寄居蟹的尸体、不规则的卵石和树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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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  录

20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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